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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四章 改制之議、刑罰之論【肆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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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堂之上,眾位老臣聽了何晏所說的幾大弊政以後,群情激憤,有些老臣更是氣的臉都青了。

這時,尚書鄧飏不等老臣們開口反駁,立即趁熱打鐵道:“不錯,何尚書所言甚是,冀州之地,土產無珍,人生質樸,上古以來,便無仁賢名士之例,異於徐、雍、豫諸州也,然則當今之世,九品大小中正之官,盡數為冀州氏族所擔任,長此以往,只怕會貽誤國家選舉,故飏以為,地方大小中正官之權力,應當予以制約。”

鄧飏剛剛說完,一人便出班執笏開始反駁,眾人看時,原來是光祿勳盧毓盧子家。

盧毓臉上頗有不滿之色,他反駁鄧飏道:“冀州,天下之上國也。方才尚書何平叔、鄧玄茂謂其“土產無珍,人生質樸,上古以來無應仁賢之例,異徐、雍、豫諸州”,毓實不敢茍同。以毓之見,除黃帝已前,冀州未可備聞大賢之外,唐虞已來,冀州已然成為聖賢之淵藪,帝王之寶地也。冀州東河以上,西河以來,南河以北,易水已南,膏壤千裏,天地之所會,陰陽之所交,所謂神州也,怎可言其地之中正官會貽誤國家?”[註1]

此刻,朝堂上所有人,包括曹芳都明白,鄧飏和盧毓二人為何要爭辯冀州與豫州孰優孰劣。

這是因為,朝中大將軍曹爽一派的人物,諸如夏侯玄,何晏,鄧飏,李勝,丁謐,桓範,畢軌等人,多是河南豫州人氏;

而太傅司馬一黨中,盧毓,孫禮,劉放,孫資,高柔,乃至傅嘏,多是河北冀州人。

因此這二州之爭,實際上也是兩黨之爭。

早在漢時,豪族興起之際、地方官察舉制下,這種地域觀念和地域歧視就很容易產生。

漢末有所謂著名的汝南穎川優越論,甚至豫州境內汝南與穎川兩郡之間也在一爭高下,早在太祖武皇帝時,大儒孔融就著有《汝穎優劣論》一文。

而此時,曹、司馬兩黨之間的鬥爭,便包涵著河南豫州與河北冀州的地域沖突。

這種思想甚至影響到了後世,以至於東晉年間天子南遷之際,造成了南人重玄學,南渡者多;而北人重經學,南渡者少的現象。

就在尚書鄧飏與光祿勳盧毓兩人相持不下之時,一名青年郎官出班。眾人擡眼望去,原來是已故太傅定陵侯鐘繇幼子、魏郡太守定陵侯鐘毓之弟,剛剛加冠的秘書郎鐘會、鐘士季。

聽說此子自幼時起,便才華橫溢、古靈精怪,不但擅長謀略,而且還繼承了其父鐘繇的長處,擅長書法,並能夠模仿他人字跡,惟妙惟肖。

據說鐘會的外甥荀勖,家中有一柄價值百萬錢的寶劍,寄存在荀勖母親鐘夫人那裏,擅長書法的鐘會便模仿了荀勖的筆跡,向鐘夫人索要寶劍,鐘夫人以為真的是兒子需要寶劍,於是便寄劍給了寫信之人,鐘會因此而得了此寶劍。其書法造詣可見一斑。

明帝景初年間,十二歲的鐘會突然對當時糅合了老莊思想的新儒學——玄學頗感興趣,於是便去拜訪當時的玄學領袖夏侯玄,想和夏侯玄結交,然而夏侯玄卻認為這個小了自己十幾歲的孩子太過狡猾便黠,因此沒有與鐘會結交。

鐘會為此耿耿於懷,同時極力研究玄學一道,想要超越夏侯玄,多年以後,終於有了大成。

如今,京城研究玄學的年輕士子,就以鐘會和另一位名叫王弼、為《老子》做了註疏的青年最為出色,大有與當年老一輩的玄學領袖何晏、夏侯玄爭鋒之勢。

在朝堂政路上,王弼被尚書何晏攬入門下,鐘會則與中護軍司馬師走得很近。

鐘會見鄧飏、盧毓二人辯論的難解難分,於是打算另辟蹊徑,換一個角度來反駁對方。鐘會微微一笑,然後開口道:“鄧尚書,鐘會有一言,還請賜教。會以為,當今士子,才與德應當並行、並重,不可偏廢,而士子之才與德,恰好是由地方大小中正所評定的,然則君與何尚書卻認為,應當裁撤中正、限制其權力,豈非本末倒置?因此會以為,中正官之權不可廢,唯望陛下、大將軍以及諸君深查之!”

朝中司馬黨的河北老氏族聽了鐘會的話,紛紛對這個年輕人讚不絕口。

太傅從事中郎傅嘏也趁勢說道:“鐘士季所言不差,在下亦以為才、德二者,本為一物,不可分離,我輩士子所研習之五經,其中大義即為德,由此觀之,倘若無德,何來才也?”

這時,一位風神俊逸、光彩照人的中年大臣出班,原來正是皇帝曹芳長姐齊長公主夫婿李韜之父、侍中尚書仆射李豐李安國。

說起這李豐李安國,倒是一位十分有趣的人物。

在一次除夕元日朝會年宴上,李豐與中護軍夏侯玄恰好並席而坐,旁邊恰好坐著一位擅長點評他人的大臣,喝醉以後看到身旁坐著兩位光彩照人的同僚,他仔細一看,原來正是夏侯玄與李豐二人,於是他便稱讚二人道:“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懷,李安國頹唐如玉山之將崩。”,這件事情也被傳為一時佳話。

李豐雖然頗有才名,但他卻在廟堂之上投機取巧,首鼠兩端,明帝駕崩以後,滿朝文武皆分別依附於大將軍曹爽和太傅司馬懿,然而李豐卻始終不明確自己的態度,一面與昌陵鄉侯夏侯玄關系匪淺,另一面又想方設法得到了司馬師的看重。朝中因此有人這樣嘲諷他說:“武安權勢炙如湯,太傅父子冷如漿,李豐兄弟似游光。”,游光是傳說中一種生有八首的惡鬼,意思是李豐兄弟就向游光一般,首鼠兩端,四處游蕩。

大將軍黨與太傅黨的人見是他要進言,都覺得有些詫異。

因為這位侍中尚書仆射為了躲避各種黨派瑣事,常常告病休假,沒想到今日居然會在朝堂上發言。

李豐見鐘會與傅嘏提到了才與德行,因此接著說道:“鐘士季與傅蘭石所言,豐不敢茍同。竊以為才能與德行,兩者明明乃是相異的,怎麽能說才德相同呢?昔日漢高祖所用陳平,並無賢名在外;戰國名將吳起,亦曾殺妻求將。此二者雖非有德之人,然卻是國家足以依仗的賢臣良將。故豐以為,現如今中正官以德選士,怕是會錯過許多諸如陳平、吳起一般的大才!”

皇帝曹芳見眾人由政見分歧討論到了學術,倒覺得頗為有趣。

鐘會、傅嘏等人的看法,是說才德並重,或才德本為一體。而李豐的看法則是才德相異,不可混為一談。

他思索了半晌之後,還是下定了改制之決心。

“眾位愛卿方才所言,皆頗有道理。不過朕以為,如今中正官所選士子,盡以世家為依憑,確實會遺漏不少人才。故朕決定,讓大將軍先行主持中正官改制諸事宜。眾位愛卿還有什麽異議嗎?”

群臣見皇帝也偏向於曹爽一面,知道多說無益,如若再在朝堂上唱反調,只怕還會引來禍端,因此都緘口不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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